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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极殿的门,缓缓关闭。
殿外的阳光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,再也透不进这片人间炼狱。
官员们如同行尸走肉,一个个躬着身子,以一种近乎蠕动的姿态,退出了大殿。
没人敢抬头。
没人敢交谈。
空气中,裴矩那口鲜血的腥气,与浓重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。
那是恐惧的味道。
房玄龄与杜如晦并肩而行,两人皆是面色凝重,一言不发。
直到走出承天门,被午后炙热的阳光一照,才感觉身上那股刺骨的寒意稍稍退去。
“克明,你怎么看?”房玄龄率先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。
杜如晦停下脚步,抬头看了一眼那高悬的城楼。
他仿佛能看到,卢承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,就挂在那里。
“看?”杜如晦苦笑一声,“玄龄,事到如今,你我还有‘看’的资格吗?”
“太子殿下,不是在与我们商议。”
“他是在下令。”
房玄龄沉默了。
是啊,下令。
那位年轻的太子,用最血腥,最直接的方式,告诉了所有人,谁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。
“裴氏……完了。”房玄龄叹了口气。
“不止是裴氏。”杜如晦的眼神,锐利如刀,“殿下这是在杀鸡儆猴,不,他是在杀猴给鸡看。”
“他要告诉天下所有心怀叵测之人,顺他者昌,逆他者……连做鬼都不得安宁。”
房玄龄心中一凛,瞬间明白了杜如晦的意思。
“他要我们,做那把最锋利的刀。”
“是。”杜如晦点头,“一把,只为他斩尽一切荆棘的刀。”
“你我,还有满朝文武,从今天起,都只是殿下手中的工具。”
“做得好,或许能得善终。”
“做得不好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但那后果,两人都心知肚明。
不远处,裴寂被人搀扶着,踉踉跄跄地走下石阶。
这位当朝宰相,此刻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,浑身抖得不成样子,脸上老泪纵横。
他看到了房玄龄和杜如晦,嘴唇翕动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,被下人扶上了马车。
那辆代表着河东裴氏荣耀的马车,在今日,显得如此萧瑟。
它驶向的,不是辉煌的府邸,而是一条通往地狱的绝路。
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,看到了一丝决然。
“玄龄,准备一下吧。”
“殿下北伐,长安,就靠你我了。”
“嗯。”房玄龄重重点头,“殿下的新政,必须推行下去。”
“那些世家,也该把侵占了百年的土地,都吐出来了。”
两人心中都清楚。
旧的时代,已经随着裴矩的倒下,被彻底埋葬。
而新的时代,将由那位铁血太子,用刀与火,一手开创。
他们没有选择。
要么,成为新时代的奠基石。
要么,成为新时代的绊脚石,被碾得粉碎。
……
东宫,丽正殿。
萧羽褪去繁复的朝服,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。
他站在一面巨大的沙盘前,沙盘上,大唐与周边诸国的山川地貌,纤毫毕现。
他的目光,如同一只翱翔于九天的雄鹰,落在了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上。
东突厥,颉利可汗。
一个盘踞在中原头顶数十年的梦魇。
也是他,为自己准备的第一块磨刀石。
“殿下。”
影一的身影,如同从阴影中渗透出来一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。
“查得如何了?”萧羽没有回头,声音平淡。
影一单膝跪地,双手呈上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密卷。
“回殿下,关于萧玲珑女士,以及……前太子李建成的旧事,属下动用了锦衣卫在晋阳的所有暗桩,查到了一些线索。”
萧羽转过身,接过密卷,拆开。
密卷上的字迹不多,却字字触目惊心。
“十七年前,晋阳大乱,萧玲珑于城破前失踪。”
“有目击者称,曾见她被一队神秘的黑甲骑兵带走。”
“那队骑兵所用的兵器、旗号,皆非当时任何一方势力所有。”
“他们……似乎是在保护她。”
“而关于前太子李建成……”影一的声音顿了顿,“属下查到,在他身边的亲卫中,曾有一名统领,与萧玲珑女士,关系匪――>>常密切。”
“但此人,在玄武门之变前夕,便神秘消失,不知所踪。”
萧羽的眉头,皱了起来。
黑甲骑兵?
神秘消失的统领?
事情,比他想象的要复杂。
母亲的失踪,似乎并非简单的战乱所致,背后,隐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。
而这股势力,又与那个名义上的伯父,李建成,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“继续查。”萧羽将密卷收起,“动用一切力量,哪怕把整个大唐翻过来,也要给本宫找到那支黑甲骑兵的下落。”
“还有那个统领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
“属下遵命。”
影一叩首,正要退下。
“等等。”萧羽叫住了他。
“殿下还有何吩咐?”
萧羽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。
“去一趟太原,王家。”
“告诉王东来,三日之后,本宫北伐突厥。”
“让他,把婉儿,送到长安来。”
影一的身体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“殿下……是接入东宫吗?”
“不。”萧羽摇了摇头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“让她住在城内的别院,派一队锦衣卫,暗中保护。”
“不要让她知道,是本宫的意思。”
“告诉王东来,这是他最后的机会。”
“本宫出征之后,长安城内,若有宵小之辈敢动她一根汗毛,本宫回来,便让整个太原王氏,为她陪葬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。
影一的心,都为之一颤。
他从未见过太子殿下,用这种语气,提及一个人。
那个叫王婉儿的女子,是殿下心中唯一的柔软,也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。
“属下,明白。”
影一的身影,再次融入阴影之中。
丽正殿内,又只剩下萧羽一人。
他走到窗边,看着宫外那湛蓝的天空。
婉儿……
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。
他知道,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马棚里,与她两小无猜的萧羽哥哥了。
他手上沾满了鲜血,脚下踩着累累白骨。
天下人视他为魔鬼。
他不知道,当她来到长安,听到那些关于他的传闻,看到他如今的模样时,会是怎样的心情。
是恐惧?是厌恶?还是……失望?
萧羽的拳头,缓缓握紧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
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,想要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,就必须拥有碾碎一切的力量。
他要让婉儿,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。
他要让她,站在万人之巅,再也无人敢轻辱,再也无人敢觊觎。
为此,哪怕化身修罗,屠尽天下,他也在所不惜。
就在此时,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。
“启禀殿下,秦琼、程咬金两位将军,在殿外求见。”
“让他们进来。”
萧羽收敛心神,脸上的那一丝温情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古井无波的冷漠。
秦琼和程咬金大步走了进来,甲胄在身,神情肃杀。
“殿下!”两人齐齐单膝跪地。
“起来吧。”萧羽淡淡地说道,“军营那边,可有异动?”
“回殿下!”秦琼起身,抱拳道,“十万大军,士气如虹!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
“只是……军中粮草,虽已备齐,但若要支撑大军长途奔袭,直捣突厥王庭,恐怕……还差了三成。”秦琼的脸上,露出一丝难色。
“国库空虚,户部那边,已经是倾其所有了。”
“差三成?”萧羽眉头一挑。
“嘿!”一旁的程咬金,瓮声瓮气地说道,“殿下,这还不算。那些世家被抄了之后,长安城里的粮价,一夜之间,涨了五倍!”
“城里不少粮商,囤积居奇,摆明了是想在这个节骨眼上,发国难财!”
“俺老程早上就带人去抓了几个,可那帮孙子,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,又臭又硬,死活不肯降价!”
“哦?”萧羽的眼中,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。
“发国难财?”
“看来,本宫杀的人,还是太少了。”
“有些人,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。”
他转过身,对秦琼和程咬金说道。
“传令下去。”
“命金吾卫,封锁长安城所有粮铺!”
“将所有囤积粮食的商人,全部给本宫抓起来!”
“告诉他们,本宫给他们两个选择。”
“一,以市价,将所有粮食,卖给朝廷。”
“二……”
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。
“本宫,亲自去他们的粮仓里,取。”
“至于他们的人头,就挂在粮铺的门口,风干。”
秦琼和程咬金心中一凛。
又是这一招。
简单,粗暴,却有效到了极点。
“末将遵命!”
两人领命,正要转身离去。
“等等。”萧羽又叫住了他们。
“殿下还有何吩咐?”
萧羽的目光,落在了沙盘上,长安城内,那几个被特殊标记出来的区域。
那是几大世家在长安的府邸。
“光有粮草,还不够。”
“兵马未动,钱粮先行。”
“本宫的军队,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。”
他伸出手指,在沙盘上轻轻一点。
“去告诉那些跪在本宫面前的‘狗’。”
“本宫要出征了,手头有点紧。”
“让他们,每家,捐献白银五十万两,黄金五万两,作为军资。”
“三日之内,凑不齐的……”
“就让他们家主,亲自来东宫,跟本宫解释解释,他们是不是觉得,本宫的刀,不够快了。”
“嘶——”
饶是程咬金这等悍将,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五十万两白银!五万两黄金!
这哪里是捐献,这分明就是明抢啊!
而且,是抢完你家,还要你感恩戴德地跪下谢恩。
太子殿下这手段,简直比草原上的马匪,还要狠上三分!
“怎么?”萧羽瞥了他们一眼,“觉得本宫,做得太过了?”
“不不不!”程咬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,“殿下英明!这帮老小子,富得流油,是该让他们出出血了!”
“末将这就去办!”
两人不敢再耽搁,转身快步离去。
他们生怕走得慢了,太子殿下又会想出什么更吓人的主意来。
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,萧羽的眼神,没有丝毫波动。
世家?粮商?
在他眼中,都不过是用来供养他这架战争机器的燃料罢了。
本宫的江山,不养废人。
更不养,敢跟本宫耍心眼的聪明人。
……
三日后。
长安城外,十里坡。
十万大军,列阵待发。
旌旗如林,遮天蔽日。
刀枪如雪,寒光慑人。
一股冲天的杀伐之气,直上云霄,连天边的云彩,都被染上了一层血色。
萧羽身着一袭玄色龙鳞甲,腰悬天子剑,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,立于三军之前。
他的身后,是秦琼、程咬金、尉迟恭、李靖、李绩等一众大唐最顶尖的将领。
每一个人的脸上,都写满了狂热与战意。
三日之内,长安城内所有囤积的粮食,被一扫而空。
那些试图顽抗的粮商,他们的人头,此刻还挂在自家铺子的门楣上,迎风摇曳。
五大世家,也“主动”捐献了数百万两的金银。
如今的十万大军,兵精粮足,士气高昂到了顶点。
所有人都知道,他们追随的,是一位何等强势,何等铁血的储君!
跟着这样的统帅,只有战无不胜!
萧羽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,剑锋直指北方。
“将士们!”
他的声音,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军阵。
“在我们的北方,是突厥的铁骑!”
“数十年来,他们如同盘踞在我们头顶的饿狼,时时刻刻,都在觊觎着我们的家园!”
“他们南下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!”
“我们的同胞,被他们掳去为奴!”
“我们的妻女,被他们肆意凌辱!”
“我们的家园,被他们付之一炬!”
“这,是血海深仇!”
他的声音,越来越激昂,如同战鼓,敲击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。
“过去,我们只能被动地防守,在长城之后,瑟瑟发抖!”
“但今天!”
“本宫要告诉你们!”
“这样的日子,一去不复返了!”
他猛地一挥长剑。
“从今天起,攻守易形了!”
“本宫,将亲自率领你们,踏破他们的王庭,焚毁他们的牙帐!”
“本宫要用他们的头颅,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同胞!”
“本宫要用他们的鲜血,来洗刷我们百年的耻辱!”
“犯我大唐天威者!”
“虽远必诛!”
“虽远必诛!”
“虽远必诛!!”
十万大军,齐声怒吼!
那声音,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,让大地为之颤抖,让风云为之变色!
“出发!”
萧羽的剑,向前一指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
大军,开始缓缓开动。
钢铁的洪流,向着那片广袤的草原,滚滚而去。
然而,就在此时。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从后方传来。
一名背插令旗的斥候,浑身浴血,驾驭着快要力竭的战马,疯了一般冲向中军。
“报——!”
那斥候的声音,凄厉而嘶哑,充满了无尽的惊恐。
“报——!殿下!八百里加急!朔方急报!”
大军的行进,为之一顿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到了那名斥候身上。
秦琼脸色一变,立刻催马上前,拦住了他。
“何事惊慌!”
那斥候翻身下马,已经站立不稳,直接跪倒在地。
他从怀中,掏出一份被鲜血浸透的军报,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殿下……不好了……”
“颉利可汗……他……他没有等我们去……”
“他……他已经来了!”
“什么?”
所有将领,无不骇然变色。
斥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。
“颉利可汗亲率三十万控弦之士,绕过长城,于三日前,奇袭雁门关!”
“雁门关守将,罗艺,力战不降,满门……殉国!”
“如今,三十万突厥铁骑,已破关而入!”
“其先锋五万,已兵临……晋阳城下!”
“晋阳……危在旦夕!”
轰!
这个消息,如同一道九天惊雷,狠狠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!
晋阳!
那是大唐的龙兴之地!
更是……太子殿下长大的地方!
太原王氏,就在晋阳!
晋阳,危在旦夕!
这六个字,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,狠狠砸在十万大军的心脏上。
方才那冲天的战意与豪情,瞬间凝固。
空气,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剩下那名斥候粗重而绝望的喘息,以及战马不安的响鼻声。
风,吹过。
卷起地上的黄沙,吹动着那面绣着“萧”字的大纛,发出“猎猎”的声响,在此刻听来,却显得无比刺耳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下意识地,汇聚到了最前方那道身披玄甲的身影上。
他们的太子殿下。
他们的统帅。
秦琼的脸色,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个将领对战局最本能的判断。
完了。
雁门关,乃是北方防线最重要的一道天堑。
罗艺,更是大唐有数的悍将。
连他都战死了,雁门关都在三日内被攻破,可见突厥此次南下,是何等的凶猛,何等的……蓄谋已久!
三十万铁骑!
绕过了长城防线,如同一柄尖刀,直插大唐的腹心!
而晋阳,就是大唐的心脏!
一旦晋阳失守,突厥铁骑便可长驱直入,兵锋直指关中,威胁长安!
到那时,整个大唐,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!
“殿下!”
程咬金虎目圆瞪,目眦欲裂,他催马上前,声音嘶哑地吼道:“那罗艺是干什么吃的!雁门关号称天险,怎么可能三日就破!”
“还有!三十万大军南下,边关的军报呢?为什么我们到现在才收到消息!”
斥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眼中流出血泪。
“程将军……突厥人……太快了。”
“他们……他们是绕过了正面防线,从……从飞狐古道,一支奇兵,偷袭了雁门关的后方粮道。”
“罗艺将军……腹背受敌,粮草被断……”
“他……他是带着全家老小,在城楼上……自焚殉国的!”
“至于军报……”斥候的声音充满了绝望,“我们这一路的斥候,三百人,如今……只剩下我一个了。”
“沿途……全是突厥人的游骑兵,他们……封锁了所有南下的道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