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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褐色的梧桐叶微微浮动,微风拂入公主府。
太平看着面前的一筐筐金黄色圆润饱满的橙子,眸中露出疑惑,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。
“这些哪里来的?”
旁边的丫鬟恭敬道。
“是今日赵国公府邸的娘子送来的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说是赵国公府名下的橙子林成熟了,便派人送来了十几大筐。”
太平轻哼一声,小手背在身后。
“算这疯女人还有些心意。”
“应该是知道本宫要从杭州回来了,所以特地让人送来的。”
“虽然这疯女人有时候疯疯癫癫的,但是总算还有些良心。”
她跟长孙璃月的恩怨由来已久,不过那毕竟是小孩子时期的事情了,那会毛都还没有长齐呢,恩怨当然算不得什么,只是两人性格一向合不来,总喜欢对着呛罢了。
她拿起一个剥好的金灿灿的橙子,剥开一瓣放入口中,满意的点点头。
味道不错。
长安的贵族们都拥有大片的农庄,大部分都是自己种植的果林、农田。
作为大唐的顶级贵族,这些水果着实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,但是往往作为贵族社交礼仪的一种,也被视为贵族的体面,寻常的小贵族是接不到赵国公家里的水果的。
当然,公主殿下和长孙小娘子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。
比起贵族的体面,公主殿下更在乎这个橙子甜不甜。
旁边的红袖闻言,有些扭捏的拿出一份信。
“公主殿下,这是长孙娘子留下的,说是等到杨家令回来交给他。”
太平凤眉竖起,停下吃橙子的动作,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杨易,葱白的玉指夹起信封。
“喏,这是那疯女人的信,你不看看吗?”
杨易微微一笑,将信封拆开,他看了一眼,上面只有一句话。
太平不动声色道。
“她说了什么?”
杨易将信纸翻过来,微笑道。
“公主殿下请看……………”
太平瞥了一眼,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。
初秋金橙,请君品尝。
她脸色一黑,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橙子。
这疯女人,居然不是送给她的?
不是就不是!
你不是要给这断吃么?
本宫非得给你吃完!
一个也不留给这断!
公主殿下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,冷冷道。
“红袖,让人把这些橙子全都搬到本宫的后院里去。”
红袖连忙点了点头。
杨易挑了挑眉,颇有些莞尔的看着太平。
“公主殿下吃的完么?”
太平双手抱胸,冷笑道。
“当然吃的完!”
“本宫这不是也是蹭了你的颜面,才吃上赵国公府邸里的橙子么,那还不得好好品尝。”
杨易忍俊不禁,他微微摇头。
“公主殿下记得少吃些,以免到时候腹痛。
不知道公主殿下是不是想到了之前吃红薯太多,导致腹胀,以致于闹出“怀孕”的笑话,她脸色顿时红润起来,忍不住羞怒的瞪了杨易一眼。
杨易当做没看见公主殿下的不忿,微笑道。
“许久未回长安,农庄上种植的庄稼倒是不知道长势如何,微臣正好去看看,就先退下了。”
旁边的红袖犹豫了一会,欲言又止。
太平瞥了一眼红袖,轻哼一声。
“有话你就说吧,怎么?不能当着本宫的面说么?”
红袖眨了眨眸子,咬了咬牙,硬着头皮道。
“奴婢怎么会有话瞒着公主殿下?“
“奴婢是刚刚才想起来,长孙娘子还交代了,让奴婢告知杨家令,杨家令的那些“试验田”,她都已经看过了,也吩咐了那些佃户仔细照顾,目前还没有什么问题,除虫也都除了,土地肥沃,长势喜人。”
她这话着实不想当着公主殿下的面说,不过现在可是公主殿下让她说的,她也就没有了太大的负担。
太平眼皮跳了跳。
她面无表情的瞪了一眼有些委屈的红袖,朝着杨易淡淡一笑。
“你们倒是心意相通呢……………”
“你要做的,她都给你提前做好了。”
杨易摸了摸下巴。
“长孙娘子思事的确较为周全。”
【叮!情绪值+100】
太平心里一阵恼怒。
她冷冷的哼了一声,转身离去,两条大长腿绷紧,穿着云头锦履的玉足狠狠踩着青石板,好似踩着的不是坚硬的石板,而是杨易的脸一样。
杨易嘴角泛起一丝微笑,目送公主殿下的身影远去,旋即看向红袖,笑眯眯道。
“以后若是再有此类的事情发生,可以私下里跟我说。”
“诶。”红袖眨了眨眸子,呆呆道:“那岂不是等于瞒着公主殿下?”
杨易正色道:“公主殿下问你了你不说,那才叫瞒着。”
“公主殿下又没问你,那怎么能叫瞒着呢?”
红袖一脸茫然。
杨家令说的好像有点道理???
翌日。
公主府。
“公主殿下,尉迟小娘子来了......”
红袖恭敬道。
太平打了个哈欠,有些讶然。
“这丫头居然回来了么,她不是在尉迟家的祖宅呆着么?“
红袖口中的尉迟小娘子正是当代鄂国公尉迟循航之女,也是名将尉迟敬德的曾孙女。
因为其爷爷尉迟宝琳跟皇帝李治关系极好的原因,她跟太平公主的关系颇为不错。
是公主殿下在长安为数不多的能够说上几句话的贵族小姐。
红袖连忙道。
“听那些丫头说,这位尉迟小娘子在两个月前回到了长安。”
太平凤眉一蹙,若有所思。
难怪她不知晓,这位尉迟小娘子乃是正好在她离开长安的时候回来的。
“为本宫更衣......
红袖连忙道:“是,殿下。”
片刻后。
偏厅内。
“公主殿下......”
一个身着翠绿色襦裙,娇小可爱的少女怯怯的行了一礼。
太平对贵族子弟的态度一向都好不到哪里去,公主殿下跋扈的性子那是众所周知的。
不过对于这位尉迟小娘子,她倒是颇有几分耐心。
“一两年未见,三娘倒也长大了不少,当的上是貌美如花。”太平笑眯眯的调侃。
尉迟秀眨了眨眸子,颇有些自惭形秽道。
“跟公主殿下比起来,岂敢自称貌美。”
太平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。
“虽然比不得本宫,那也不差多少了。”
“你也不必妄自菲薄。”
MB:“......“
公主殿下说话向来是这般的不客气,不过她心里倒是增添了一丝亲切,一两年没见的生疏渐渐隐没。
两人随即亲热的交谈起来。
虽然尉迟秀比太平小两岁,不过不妨碍两个少女聊上一些同龄少女爱聊的话题。
半个时辰后。
“什么?你的意思是,你喜欢上了一个穷酸书生?”
太平眉头紧皱,不可思议的瞪大眸子。
尉迟秀小脸通红,小声道:“他......他不是穷酸书生。”
太平微微摇头,冷笑起来。
“怎么不是穷酸书生?”
“照你的说法,认识了你这么久,除了说些花言巧语以外,可为你做过任何事?”
“照本宫看,这家伙就是看中了你鄂国公之女的身份。”
公主殿下言辞何等尖酸直接,尉迟秀一时哑然,双眸竟微微含泪,泫然欲泣。
太平叹了口气。
“鄂国公都不同意了,你跑来找本宫又有何用?”
尉迟秀越来越唇,眸中有些茫然起来。
“我......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了。”
太平心里一软,拉着尉迟秀的小手,安慰道。
“事情不会总那么好,但是也不会总那么糟糕。”
“这句话是个讨厌的家伙跟本宫说的,但是本宫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。”
“对了,你在青州一年多,应该是许久没有吃过公主府里的糕点了。”
“本宫这里又多了些新的糕点,本宫带你尝尝......”
说着,她吩咐下去。
片刻后。
太平拉着眼睛还有些红肿的尉迟秀,到桌子旁边坐下。
桌上放着几碟糕点。
太平红艳艳的唇角勾起,指了指最中间的一块糕点。
“三娘,这糕点,你尝尝吧。
“每次本宫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喜欢吃它。”
尉迟秀有些好奇的看着这糕点,看起来四四方方,微黄的糕体用奶浇制,似乎并未有什么出色的地方。
但是她对太平公主殿下是有些了解的。
这位公主殿下向来是个极度挑剔的性子,能让她喜欢,必有不凡之处。
尉迟秀在太平的示意下,小心翼翼的拿过一块太平糕,小口的尝了尝,颇为优雅。
她愣了愣,眨了眨眸子,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,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不雅。
尉迟秀小脸通红,抿了抿唇。
“殿下,这糕点味道不错。”
太平唇角微微翘起,眉宇间颇为自得。
“是吧。”
“殿下,这糕点叫什么?”尉迟秀平复了心情,有些好奇。
太平白?的俏脸浮现一抹红润,旋即又很快消失,她轻咳一声。
“叫做太平糕。”
“啊?”尉迟秀一愣,有些呀然的看着太平。
太平脸皮微微发烫,若无其事道。
“这糕点是本宫一个属官发明出来的,本来叫做沙琪玛,但是本宫觉得太难听,他就改了个名字。”
尉迟秀恍然。
“殿下,那整个属官的手艺还不错呢。”
太平轻哼一声。
“马马虎虎吧。”
“三娘再尝尝这个拔丝红薯糕,味道也是不错。”
尉迟秀点了点头,经过向公主殿下倾诉,心情好了不少。
她又拿起一块拔丝红薯糕吃了一口,甜丝丝的感觉顿时溢满味蕾。
她眼睛一亮,点点头。
“这块也不错。”
“也是你那属官做出来的么?”
太平微微颔首,随口道。
“是他,这红薯还是他种出来的呢......”
“哦,对了,你在青州呆了这么久,听过红薯么?“
“这红薯啊......”
她旋即将关于红薯的事情又娓娓道来,其中不免夹上几句“那厮”。
一炷香后。
太平又拉着尉迟秀,还有红袖等人一起打麻将。
尉迟秀不会打,由旁边的府邸丫鬟教。
半个时辰后。
尉迟秀害羞的将面前的麻将牌放倒。
“我......我好像胡了。”
太平挑了挑眉,微笑道。
“不错,的确是你胡了。”
尉迟秀第一次胡了麻将,颇有些兴奋,她小声道。
“殿下,这麻将还怪有趣呢。”
太平凤眉微微挑起,漫不经心道。
“这麻将也是那厮弄出来的,当初拿出来的时候,本宫还觉得颇为无趣。”
“后来,渐渐熟悉了,便也觉得有些意思。
“那厮刚开始还嘲笑本宫不如他,等到本宫苦练牌技之后,这断却又不跟本宫玩了,着实是可恶。”
旁边的尉迟秀眨了眨眸子,古怪的看着公主殿下,欲言又止。
太平注意到她的神色,随口道。
“三娘有话直言。”
尉迟秀摇了摇头,抿唇道。
“我只是有些好奇公主殿下口中的这位杨家令,到底是哪般模样?”
“自我见到公主殿下到现在,搬下已经提了不下十次。”
太平一愣,摸着麻将牌的手指一僵。
“有吗?”
尉迟秀认真的点点头。
“有。”
太平若无其事道。
“就是一个可恶的家伙罢了。”
尉迟秀眨了眨眸子,心里越发好奇。
她在青州呆了一两年,又很少与外人交流,只是爱看些话本,在青州并未有什么闺中密友,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也少,直到来到长安才发现长安有了不小的变化。
记录着近日来最新消息的《大唐日报》,可印刷千万份,提高效率的活字印刷术,更不用提公主殿下口中的亩产千斤的农作物红薯。
以及关于吐蕃使者的事情,这些一切全都指向一个人。
而这人在公主殿下口中似乎又并非是个正面的形象。
公主殿下对待这杨家令的态度似乎格外的不同。
一个时辰后。
天色渐渐黯淡下来。
尉迟秀便准备告辞。
“今日叨扰了殿下一天,现在三娘也该告辞了。”
尉迟秀抿了抿唇。
太平凤眉微微蹙起。
“现在这么早离开干嘛?”
“今晚便在公主府用宴,宿在这里休息。”
“这……………”尉迟秀有些迟疑,不过接触到公主殿下的目光后,又弱弱道,“好吧。”
这时.......
红袖走了进来,恭敬道。
“公主殿下,杨家令回来了。”
太平凤眉挑了挑,旋即若有所思的看着尉迟秀。
“这厮向来有些主意,你的事情或许他能有些法子。”
尉迟秀一愣,心头有些哭笑不得。
这位公主殿下刚刚还一口一个“那厮”、“这厮”,现在又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。
殿下这种状态,似乎不太对劲。
她心里嘀咕。
片刻后。
屋内颇为安静。
杨易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理直气壮的公主殿下和略显羞怯的尉迟秀。
公主殿下刚刚已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。
故事倒是颇为简单,甚至在他看来都不能算是一个痴男怨女的故事。
无非是这位国公家里的小千金一年多前回到青州祖宅呆着,无意间碰到了一位姓刘的书生,两人互生好感,随后相恋,之后便是喜闻乐见的父母大怒,将两人相隔的话本剧情。
再之后大概是鄂国公觉得老是关着女儿也不好,于是带着女儿来到长安,岂料那位刘书生居然从青州赶到长安来找这位鄂国公家的小千金。
这位尉迟小娘子当然是颇为感动,觉得自己面前之人乃是天定良人,于是试图跟父母争取。
结果嘛,可想而知......所以尉迟小娘子便来找公主殿下倾诉了。
杨易摸了摸下巴,迎着两女的目光缓缓道。
“鄂国公的脾气倒还不错,对尉迟小娘子十分宠爱。”
太平凤眉蹙起,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。
“让你出主意呢,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尉迟秀也有些不解,不过她不好意思问杨易,只是怯怯的看着杨易。
杨易心里莞尔。
这位尉迟家的小娘子看似柔柔弱弱,实则也是个内心坚韧的主儿,否则怎么会跟父母掰扯到现在。
他微笑道。
“若是鄂国公不宠爱尉迟小娘子,只怕这位刘书生早就被沉到泾河下去了。”
太平、尉迟秀一怔,旋即反应过来。
尉迟秀是身处其中,公主殿下是压根没往这想,都忽略了一个书生能够纠缠鄂国公的女儿到现在,还完好无损,已经是鄂国公十分仁慈了。
尉迟秀越来越唇,沉默不语。
太平若有所思的看着杨易。
“所以,这事你有没有法子?”
杨易微微一笑。
“此事说来也简单,公主殿下明晚请这位刘书生和尉迟小娘子赴宴便是。”
“以公主殿下的身份,想必鄂国公纵然知晓,也不会说些什么。”
旁边的尉迟秀闻言,眸子一亮。
她跟她的那位情郎可谓是许久未见了,甚是思念,若是能够借着公主殿下的面子见上一面,那也是极好的。
太平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这登徒子。
“也罢。”
“就听你的。”
尉迟秀连忙道:“多谢公主殿下,杨家令。”
太平摇了摇头,没说什么。
待到晚上用完晚宴,尉迟秀坚持回府,太平也就没有挽留。
厅堂内烛火摇曳。
昏黄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。
太平轻哼一声。
“你觉得那书生是真心的?”
杨易嘴角含笑,反问道。
“公主殿下以为呢?“
太平语气冷淡。
“本宫才不信这见过几次面,有多深的感情,无非是看上了鄂国公的权势,想做个乘龙快婿罢了。”
杨易不禁莞尔。
“那公主殿下为何又要帮这位尉迟小娘子?”
太平沉默了一会,旋即冷笑起来。
“这丫头傻乎乎的,没接触过太多人,容易被骗,本宫自然是想要让她看清现实。”
“当然,若是那刘书生真心相爱,不惧万难,本宫看在与这丫头多年交情的份上,当然也会帮上一把。”
“你倒是说说你的法子是什么?”
杨易神秘一笑。
“公主殿下明日自见分晓。”
太平大怒。
这又卖关子!
翌日。
傍晚。
鄂国公府邸。
“父亲,今日太平公主殿下邀女儿泛舟.......”
尉迟秀有些忐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,尉迟循毓。
尉迟循毓长得身材高大,皮肤黝黑。
尉迟秀却是娇小可爱,皮肤白皙。
尉迟循毓闻言微微皱眉,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,却是没有说话。
少顷。
他点了点头。
“早点去,勿要让公主殿下久等,失了礼数。”
尉迟秀松了口气,连忙点点头。
一个时辰后。
平康坊靠岸的湖泊上,一些大船随着河流微微飘动,荡起阵阵涟漪。
船上。
“草民刘.......刘俸见过公主殿下......“
尉迟秀口中的刘书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,但是眼下在太平眼里,却是没有半分符合。
分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酸书生。
太平心里微微摇头。
她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。
公主殿下的嚣张冷漠众所皆知,除了这位杨家令之外,没有几人能够看到公主殿下的另一面。
不过这种冷漠,与尊贵身份带来的差距显然给刘俸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,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另一边坐着的,一直痴痴盯着他的尉迟小娘子。
杨易微微一笑。
“刘兄请坐,不必拘谨,今日公主殿下是给尉迟小娘子接风洗尘,恭贺其回长安。”
“这宴会本该是两月前就该有的,只是公主殿下公务繁忙,直至前几日才归。”
刘俸连忙点头谄笑道:“公主殿下赈灾的事情,我当然是知道的,杭州百姓十里相送,可见公主殿下为民操劳,夙兴夜寐,百姓都是看在眼里啊,实乃我大唐之幸,草民佩服至极啊。”
太平凤眉紧紧蹙起,眸中闪过一丝厌恶。
如果不是尉迟秀,她现在就想要将这轰出去。
这类吹捧的话她不知道听了多少,说话的人有几分真心还是谄媚,她也分得出来。
旁边的尉迟秀有些尴尬。
在她面前的刘郎分明不是这般的。
她心里默默安慰自己,也许是情郎太过紧张了。
毕竟自己面对公主殿下还有些紧张呢。
杨易嘴角始终噙着微笑。
“刘兄客气了。”
说完,他给刘俸倒了杯酒。
刘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晶莹剔透的酒水,他不认识这是什么酒,但是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。
纵然是县城里那些大户家里拿出来的酒,酒香味也不抵这十分之一。
“刘兄如今何处营生?”他敬了刘俸一杯酒。
旁边的公主殿下自然是懒得理会这两个男人,自顾自的拉着尉迟秀吃菜,尉迟秀却是心不在焉的看着自己的情郎。
刘俸闻言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旋即道。
“如今尚未有营生,仍在读书。”
杨易微微一笑。
“读书好,书读多了只能明辨是非,博学多才,日后一飞冲天,也不过是等闲。”
刘俸顿时激动起来,刚刚喝了一杯酒的他脸色涨红。
“杨家令此言大善。”
“那王侯将相也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,刘某日后未必不能如此。”
杨易深以为然的点点头。
“只要胸中有才能,大唐不会遗漏人才。”
刘俸连连点头,又叹息道。
“杨家令此言对也不对,刘某老家的县令,刘某便感觉此人不过是草包一个,不过是早些年赶上了陛下登基的恩科,时也命也。”
“若是换做刘某,也未必不如他。”
太平眉头深深蹙起。
这就是傻丫头说的德才兼备的才子?
旁边的尉迟秀羞愧的脸色通红,低下头默默安慰自己。
或许,是郎有些喝醉了,他不擅饮酒。
杨易微微一笑,也没有接话茬,只是指了指酒杯。
“刘兄,光喝酒,也没什么意思,不如我们来行酒令。”
“尉迟小娘子称刘乃是江淮才子,想必这行酒令不在话下。”
刘俸一愣,眼神有些发虚,迎着尉迟秀鼓励的目光,只得硬着头皮道。
“好。”
杨易目光落在太平身上,微笑道。
“公主殿下也来。”
太平嘴角微微翘起,语气说不出的冷淡。
“好啊。”
杨易笑眯眯道。
“就先改字令,答不出的人便饮一杯酒。”
“就微臣先来好了。”
他扫了一眼众人,随口道。
“绿树村边合。”
太平轻哼一声,行酒令对于出身皇室贵族的她,易如反掌。
她淡淡道:“翠树村边合。”
尉迟秀稍微一思索便道。
“碧树村边合。”
改字令,改字而不失其意,通常是较为简单的行酒令。
轮到刘俸,他沉默下来,额头隐隐见汗。
太平面无表情,凤眉微微蹙起。
杨易嘴角噙着笑意,始终如一。
尉迟秀紧张中又有些期待的看着刘俸。
少顷。
刘俸尴尬的笑了笑,将酒杯举起喝了一口。
尉迟秀心里有些失望。
这还是她那个才华横溢的刘郎吗?
杨易仿佛是没看见刘俸脸上的尴尬,只是微笑道。
“刘兄不擅改字令,那换征名令好了。”
“以花卉为题,还是我先来。
“牡丹......”
“牡丹倾国色,娇艳映朝霞。
太平撇撇嘴。
“水仙......”
“水仙凌波步,轻盈立碧波。”
尉迟秀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刘俸。
“海棠……………”
“海棠春睡足,粉面倚红墙。”
轮到刘俸,他陷入沉默。
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他脸色渐渐苍白。
少顷。
刘俸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。
杨易眉毛微微挑起,嘴角挂着笑意,眼神颇为平静。
“拆字令。
“白玉石,碧波亭上迎仙客。”
太平、尉迟秀很快答上来,而刘俸始终一言不发,只是轮到他时,便喝酒。
杨易又道。
“征名令,蔡文姬。”
“文姬归汉传佳话,胡笳十八断肠声。”
刘俸不语,只是喝酒。
杨易淡淡道。
“拆字令。”
“山石岩下古木枯,此为柴。”
刘俸依然不语,继续喝酒。
一炷香后。
刘俸已经是满脸涨红,醉意频生。
旁边的尉迟秀忍不住担心道。
“你,你没事吧?“
“这行酒令对不出来,也没事。”
这话仿佛刺激到了刘俸,他红着眼睛,犹如受伤的野兽,狠狠瞪了她一眼,喘着粗气。
“别管我。”
“我一个寒门书生,哪里玩过这行酒令?”
“你们分明都看不起我。”
太平忍无可忍,冷冷道。
“靠岸,我们走吧。”
尉迟秀紧张道。
“殿下......”
太平轻轻拍了拍尉迟秀的手背。
片刻后。
醉醺醺的刘俸被仆人搀扶着离去,尉迟秀担心他,便跟着离开。
留下杨易和太平,两人立在堤岸边。
微风拂来,岸边杨柳沙沙作响,枯黄的树叶飞舞。
太平凤眉微微蹙起,乌黑透亮的眸子闪过冷然。
“这刘俸分明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只有尉迟秀这傻丫头没接触过什么人,才会被他所骗。”
杨易微笑道。
“正是如此。”
“所以,你的办法就是......羞辱他?”太平忽然警向他。
杨易嘴角噙着笑意。
“公主殿下此言差矣。”
“微臣并非是在羞辱他,而是让他知道门当户对。”
“此人出身市井,或许是读了两年书,志大才疏,二十出头的年纪,却不事任何营生,抱着一朝得中恩科,便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美梦。”
“鄂国公纵然再如何宠爱自己的女儿,也不会让这样的人要他的女儿。”
简单通俗来说,就是养了多年的女儿,看上一个精神黄毛,然后这黄毛来上一句“老登,我鬼火停在你家面前安不安全。”
别说国公了,就是他,都得血压高。
公主殿下闻言忽然沉默下来。
杨易以为公主殿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,便继续解释道。
“门不当,户不对,两人生长的环境不同,交往的圈子也大不相同。”
“脾性自然是不相同。”
“还在热恋时,当然什么都好。”
“但是之后却是会暴露出各种各样的问题。
“就好比,今日这行酒令,乃是长安贵族圈子的流行,纵然旁人没有羞辱他的意思,他自己也倍感自卑。
“何况,微臣今日举这行酒令才到哪儿?”
“他若是成了鄂国公的女婿,少不得有人要故意戏弄他,到时候他能承受的住?”
“若是承受不住,那心中的愤怒如何发泄?”
“不过是将脾气撒在尉迟秀身上罢了。”
“男人的自尊也会让他自我折磨,他会觉得每一个人都看不起他,包括尉迟秀。”
“最终不过是一桩悲剧罢了。”
“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,男人若是想要与比自己尊贵的女人在一起,就要承担背后诸如“吃软饭”、‘小白脸‘的流言蜚语。”
“古人云门当户对,不无道理。”
太平看向远处的湖面,忽然道。
“这么说来,你也觉得成婚必然是门当户对喽?”
杨易沉吟片刻,认真道。
“倒也不全是,但是最好是。”
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戳到了公主殿下某个敏感点,她忽然回头,乌黑透亮的眸子带着某种复杂之色,深深的看着杨易。
“不提刘俸心怀腌腊心思。”
“假如他是真心对待尉迟秀,也并非是看中了尉迟秀的国公之女的身份。”
“本宫只问你,那也要受制于身份门楣,最好不要在一起?”
“这身份、门楣就当真如此重要?”
杨易终于是发现公主殿下有些不对劲。
他眉头微微皱起,迎着太平公主的目光。
公主殿下亭亭玉立于微风之中,柔顺的发丝轻轻飞舞,珠圆玉润的小脸上露出无比认真之色,黑溜溜的眸子紧紧盯着他,似乎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。
杨易忽的一笑。
“如若两人都能为彼此奔赴,不计较得失,当然可以在一起。”
“否则,日后纵然在一起,总有人会说“当初我为你放弃了多少云云”之类的埋怨话,那也免不得要大吵一架。”
太平面无表情,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。
“那你觉得,会说吗?”
杨易若有所思,唇角微微勾起。
“那微臣想知道公主殿下问的是那刘俸和尉迟秀,还是其他什么人?”
杨易灼灼的目光仿佛要戳进她的内心深处,洞察她的某些心思。
太平忽然感觉脸蛋有些发烫,耳根发红。
她眼神飘忽不定,竟有些不敢与杨易对视。
她咬了咬牙,仿佛鼓足勇气。
“是刘俸和尉迟秀如何,是其他什么人又如何?”
杨易嘴角噙着笑意,深邃的眸子温和的看着太平有些发红的脸蛋。
“是他们,则会埋怨。”
“是其他人则未必了。”
太平红艳艳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。
“你倒是自信,埋怨是人之天性,有那么好遏制的?”
杨易嘴角微微翘起,灼灼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,目光所及之处,太平寸寸肌肤都变得滚烫起来。
太平心里羞恼,修长白皙的玉手握紧,掌心汗水涔涔。
杨易盯了公主殿下好一会儿,旋即意味深长道。
“公主殿下说得有理,埋怨是人之常情。”
“不过微臣以为如果换做其他人,或许不必落到互相埋怨的地步。”
“但你刚刚也说了,两个人纵然真心爱慕在一起,也会因为成长的环境不同,以致于他们面对的层次不同,接触的人也不同,有些人难免会故意嘲讽,戏弄......”太平语速破快,声音冷淡,“那他们还能保持最初的热恋,始终
如一么?”
杨易似笑非笑道。
“微臣还是那句话,若是公主殿下指的是刘俸和尉迟秀,那他们不会坚持下去。”
“因为刘俸做不到突破自身的狭隘,看到真正需要的东西。”
“出身寒微不是耻辱,能屈能伸方为丈夫。”
“刘俸他自卑,所以便会因为旁人无意间的话而大怒,从而嫉恨,埋怨,最终伤害到自己所爱的人。
“若是公主殿下问的是其他人......”
太平芳心猛的剧烈跳动起来。
她下意识的抬眸看向杨易,却见这位杨家令声音温和道。
“若是‘其他人‘,便不会如此了。”
“在‘其他人眼里,身份、门楣都不是阻止相爱的借口。”
“纵然有艰难险阻摆在面前,他也会为所爱之人所向披靡,将任何的冷嘲热讽全部击碎。”
“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所爱之人选择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,而不是退缩避让,当一个无能的懦夫。”
“亦是会让所爱之人明白,在他眼中,所谓身份、地位与爱人比起来,犹如春日雪、秋日虫,不过是随手可抹除的障碍,他有信心,也是这般觉得。”
太平眼皮一跳,下意识的偏过头,避开杨易的目光。
杨易说话时总是在“其他人”三个字上着重语气。
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他自己呢!
公主殿下心里羞恼的嘀咕,面上却是沉默。
两人无言,气氛渐渐暧昧起来。
公主殿下只感觉自己的脸蛋越来越烫,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的脸蛋必然火红一片。
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。
太平抿了抿唇,故作冷淡。
“那......你觉得经过今日这般,三娘跟那刘俸会分开么?”
杨易不禁莞尔。
这位公主殿下是害羞了。
开始拿尉迟秀的事儿来岔开话题了。
他嘴角掠起一抹笑意。
“迟早的事情。”
“若是尉迟秀还看不透,又或是刘俸还不死心,那就把那刘俸绑了沉江。”
太平瞪了他一眼,轻哼一声。
“要是有人对你.............是对其他人也是这么干的呢?”
杨易嘴角含笑。
“殿下忘记微臣……………哦......是其他人,曾经杀过老虎了?”
【叮!情绪值+100】
太平羞怒道:“不要学本宫说话!”
杨易不语,只是微笑而又温和看着太平,眸子中的笑意,让太平羞恼的恨不得跳进湖里。
太平拳头捏紧,面上却是平静,语气冷淡。
“好吧,本宫承认,本宫是想要问你。”
“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话,你面对身份,门楣的不同,会选择怎么做?”
“哦,你也不要多想......”
“本宫其实是替红袖那丫头问你。”
“你也知道,那笨丫头很是崇拜你、喜欢你......”
杨易嘴角扯出一抹笑意。
公主殿下怕是已经昏了头,红袖与他有什么身份,门楣之差。
他笑吟吟道。
“公主呢?”
“什么?”太平一怔,没反应过来,旋即忽然明白过来这厮是什么意思。
她刚刚才说“那笨丫头崇拜你、喜欢你”,这转口就来上一句“公主呢”,分明是在问她是否也如红袖那般崇拜、喜欢他。
这厮竟如此直白,简直是太放肆了!
太平微微垂下眼眸,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脑袋一片空白,思绪犹如被吹散的云朵,四散飘零。
她努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一些,可也是想要冷静,那股由羞怒引起的慌乱就如迷路的小鹿狠狠撞进她的心口,让她心乱如麻。
“放肆!”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,可杨易分明从公主殿下的声音中听出一丝颤抖。
杨易嘴角掠起一抹狡黠的笑意。
他缓缓的回答公主殿下的上一个问题。
“如果是我,那我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,身披金甲圣衣,脚踏七彩祥云来娶......她。”
最后一个“她”字落下,公主殿下心里一松,薄薄的脸皮却是犹如火烧,滚烫的仿佛脑袋都要冒烟了。
她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,轻哼一声。
“油嘴滑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