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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4章所谓天变
原本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，刘健硬生生是拐了个弯，扯了一大堆才说明白。
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表达能力不清楚，而是他攀扯的那些东西，才是真正要说的话。
虽然直到现在，他都还没搞明白，内阁的这几个人，到底给他挖了什麽陷阱。
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，那就是所有的陷阱，本质上都是建立在信息不对等的基础上的。
刘健很清楚，这几份奏章当中，肯定有什麽是刘吉等人知道，而他不知道的。
所以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都说清楚尤其是经过上次的奏对之后，他非常明白，当今圣上是个极聪明的人。
只要他能够寻找机会，将今天议事的过程说明白，那麽，哪怕这其中真的藏着什麽陷阱，天子也不会怪到他的身上。
果不其然的是，他这番话说完之后，天子先是一愣，旋即脸上便露出一抹笑容，道。
「看来先生入阁，让许多人觉得不满意啊—」
刘健低头不语，心中却松了口气，他知道，自己这趟总算是没有白来。
下一刻，朱佑也的确帮他解了疑惑，但同时，却也让他再次陷入了一阵为难当中。
「其实也巧，朕刚刚批阅奏章时，也见到了一些和灾情相关的，先生不妨看看。」
很快，内宦捧着几份奏章走了下来，送到了刘健的面前。
他如今是内阁大臣，有参预机务之权，看这些奏章自然是顺理成章，正因于此，没过片刻，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。
如天子所言，这几份奏章的确都是谈论灾情之事的，但是，却和如何赈灾没有半点关系。
这几份奏章的核心观点就只有一个，近来多处出现地震，又有南京皇宫出现雷击之事，此乃天象预警，故而，他们认为皇帝应该因此修省，停罢一切工程，下诏求言。
应该说，这本身算不得什麽大事，朝廷当中，每当出现灾情，尤其是灾情频繁的时候，都会出现这种言论，天变这种理由，本身也是文臣拿捏皇帝最常见的理由了。
但是，现在这个时间点，上这样的奏章，刘健心中念头转动之间，立刻就明白了，内阁这帮人为什麽要把赈灾的事情像是烫手山芋一样丢到他的手里.
「先生觉得，近些日子来的灾情，是因为朕德行不修，而引发的天变吗？」
上首天子的声音传来，让刘健顿时更打起了几分精神。
迟疑片刻后，他开口道。
「回陛下，所谓天变之说虚无缥缈，孔子讲敬鬼神而远之，纵观古今，那些被称作圣君贤君在位时，也未必就没有灾异，何况，地震雷击，这些年下来也并不罕见，臣并不觉得这和陛下的德行有何关系。」
应该说，这番话其实是不符合儒家一直以来天人感应的观念的。
但天人感应这套理论，毕竟已经过去几百年了，谎言就是谎言，一定是会被戳破的。
时至今日，但凡是走到高位的官员们，心里都很清楚，所谓的天人感应，其实不过是为了稳固皇权的一种说法。
它需要维持不变，是为了让天下的老百姓都相信，但如果高位者自己也信这一套，那就是纯傻子了。
刘健当然也明白这一点，不过，即便是这样，如果换了几天之前，他也绝对不会说出现在的这番话。
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，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死读书的太子学生，而是一个气吞山河的有志帝王。
刘健很清楚，一个能说出为生民为华夏的帝王，绝不会被这虚无缥缈的天变二字所束缚。
所以，他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。
果不其然，朱佑橙闻言，笑着点了点头，道。
「不错，所谓天变其实与人并无干系，世人都称皇帝是天子，但其实天子也是凡人，哪有什麽能耐能影响的了地震雷击之祸。」
和刘健相比，朱佑橙对这番道理更加明白。
而且，他更清楚的是，所谓天人感应的这套理论，随着科技的发展，早就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。
所以，此时的他，可以毫无负担的说出这番，其实是在解构自身神圣性的话。
当然，刘健一如往常的不敢接话。
毕竟，有些话皇帝可以说，但他身为臣子，却是不能说的。
「那依先生之见，朕该如何批覆这些奏章呢？」
刘健顿时眉头微皱，有些为难。
事实上，这就是内阁那几个人，暗中给他挖的坑。
不出意外的话，这些人肯定早就知道了，有官员会借近段时间的灾异上奏。
所以，内阁这几人很清楚，这个时候，谁来处理和赈灾相关的事，必然就会被天子给注意到。
当然，不仅仅是如此。
考虑到刘健此前的『履历」，如果前脚一大帮官员们要求天子因灾异修省，下诏求言，后脚刘健就一本正经的票拟赈灾事宜，并且强调让皇帝重视这些灾情。
那麽这二者之间，势必会被天子联系在一起，将这些官员们的奏章，认为是受了刘健的指使，
其目的就是为了给天子施压，好继续打压传奉官。
如此一来，刘健什麽都没有做，就会被天子责难，甚至是可能失去入阁的机会。
幸好刘健来了这麽一趟，当面解释清楚，这份奏章并不是他的意思，而是刘吉等人应塞给他的，算是勉强洗清了嫌疑。
但是，这只是第一重困局，解了此局，后头的事情并没有结束。
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麻烦！
天子肯定是不会因为这些奏章，就觉得是天变而真的修省求言的，但是，那些上奏的官员们，
其实有不少心里是真的这麽认为的。
所以，他们必然会接连不断的上奏，这也是文臣们的常用手段了。
身为内阁大臣，遇到这种情况，天子必然会询问他们的意见，甚至于说，是将安抚舆论这件差事，交给他们来办。
刘健亲自入宫，固然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，但同时，也成为了天子委任的首选目标。
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刘吉等人这次其实是一箭双鵰。
如果刘健没有意识到问题的话，那麽他们顺势就把天子的怒火引到了刘健的身上，同时，也省去了天子让他们来解决此事的烦恼。
而如果刘健意识到了的话，那麽，他想要脱身，就得先入局，如此一来，他们也算是甩掉了一桩麻烦事.怎麽算都不亏！